【楼诚】【孤红】【中篇·寄君诚】35、蛛丝

(三十五)、蛛丝

 

 

       阿诚解释说,自己出门走得急,钱包落在招待所,半路警醒,再要折回,来不及。料想大哥总带着,也就没提起。明楼靠坐椅背,两眼一翻,指指阿诚,半句话没有,神情动作一派责态。

       阿诚一瞧,有情绪。低头搅着苦咖啡,心想,你自己不慎丢了钱包,还要怨人,要不是出门前非和我闹,能闹出这岔子,事儿能都怪他。如此想着,嘴里就嘀咕了出来,说得极为小声,极富道理。

       眼下的明楼,胸闷、窝色、心底本就不舒逸,又闻言此语,一时拙了嘴,竟驳不出一句,于是抓了个由头,调门就起来了:“咖啡喝就喝,不喝就放一边,一个调羹在里头搅来搅去,搅来搅去,叮铃咣啷,像什么样子?!”

       找茬了这是!

       阿诚知道,大哥脾气一上来,绝不和人讲道理,家里单位,没少领教。此刻,若敢顶风作案,后果要你相信。手中动作赶忙停住,身子一绷,嘴一闭,不再废话。干脆坐成尊石像,免得一动,一茬。双方无语半晌。

       后来,明楼先开了腔:“你这个人啊,你——呀!”

       一听这语气,阿诚神经略略放松,身子也跟着动动,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转而一想,不对呀,怎么弄得像是自己犯了错,大哥开恩,宽恕了他一样。于是大咧咧往椅背一靠,噘着嘴,口中吹起了气,往上吹,吹动刘海,随风摇摆。

       明楼见他摆出这副腔调,喊一声喂,没见有反应,手指叩叩桌面,说:“有什么意见可以讲,不要这种出落!”

    “没有呀!我没有呀!”阿诚边吹刘海,边作答。

       双方无语,又是半晌。半晌后,明楼叹了声气:“你,在这坐着,我去那边拨个电话。”见明楼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的吧台,阿诚问是不是想到办法了。明楼点点头,说去寻个老部下,叫他带钱来一趟,“之前跟过我,先下正在重庆的,也只有他了。”

       阿诚问谁,明楼才蹦出个姓,就被否决掉。“不行不行,这不行!你以前总也骂他,还是你把人调来的重庆。上海站一处长,楞是明升暗降被弄来总局当个挂职干部,心底不记恨你才怪?叫他来?”一只手狂摆,“不行不行!”

    “怎么?怕他不来?”

    “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他要转头把今天这窘境往外一说,影响多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嘴,事情在里头一过,可控制不住走向。当初把人弄走,不就有这方面原因?你今天喊了他,后续的麻烦不说,还另得搭上份人情不是?”

    “我不知道吗?要你提醒!”嘴硬的明楼绝不承认阿诚提醒了自己。他今天,是事事粗心、处处大意,又是丢钱包,又是脑力衰,想是蜜糖喝多了,黏住了脑子,惯有的机警沉着全被扫荡干净,真的要命。“那你说怎么办?让人不在后头嚼,要么去寻自己上级,你难道要我去找戴局长,让他跑来给我俩送钱?”说完,咕嘟一口咖啡,“这么难喝!”往桌上重重一墩,溅出一滩,泼上手背,去掏手绢,手绢也没,想是刚才擦完鞋尖鸟粪直接给扔了,册那,搿腔霉头触到了南天门!

     “大哥别急啊,”阿诚边安慰起人,边掏出自己的手绢给明楼揩起了手,“我来想想办法。”

     “谁急啦?你有什么办法?快讲!”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好急呀!

       这种事情请人救急,本就尴尬,又在外地,各种麻烦!当惯了领导的一个人,平日里高高在上,家里家外,指点这个,批评那个。“四一”大会上,对着台下几千人慷慨激昂,做足了姿态,做像了楷范,若让人晓得他吃饭没钱付账,岂不要成为局里一大笑谭,阿诚这么想着,想象着大哥拎起电话低声下气求人的模样,心下就有点不忍。如此琢磨来琢磨去,倒琢磨出了一个人。

       明楼也在琢磨。戴局长就不要想了,各方面都不要想起他。毛主任,惯常肚子里做文章,出出好文章,面上挂着蒙娜丽莎的笑,心底藏着潘多拉的盒,斯文儒雅、心狠手辣。姜处长嘛,人家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姜处长则是铁铸的,本领高强,面首千万,看不惯水是更瞧不起泥,自己没有给她送笑料的道理。海棠春?海棠春这小娘鱼倒是可以的,不过,……。

       不过这人到底行不行呢,对于自己刚想到的一个人选,阿诚有点拿不定主意,但真也没别人可用。想想此人,心思活络、头脑拎清、整体识趣,细细研究一番,觉得问题不大,当下决定,就他!要有个情况,也不怕,此人职务不高,没有后台,出了麻烦,收拾起来也容易。

       抛开海棠春,明楼继续思忖,倒是可以向餐厅经理亮明身份,第二天再来结算。可要人家不买账呢,岂不是很难堪;要买了账,自己真也做不出那种赊账的事情,他在这方面,常常算得清,任何消费,都是银货两讫。如此经理,那样海棠,在两相不决间,阿诚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大哥,我去那头挂个电话。”办法有了。

       明楼问什么,阿诚叫他别管,定能太平解决,不留后患。

     “哟!比我本事!”

    “哪里?领导都是指点江山的,岂能委身这种琐事?”

    “讽刺我!”明楼含笑一指。

       阿诚扭头走去吧台,想大哥开心,我也轻松。明楼喝着咖啡,认为自己还是更擅长指点江山的,雨过天晴,咖啡立即得到了平反,“太赞了!”伊讲。

 

       吧台前,阿诚拎起电话,接通了局本部。对着听筒他只说让对方立即来趟此地,并没有讲明为了什么。正在擦拭玻璃杯的服务生听到报出的几串代码,瞟了他一眼,料想这位大概又是军委会统计局的人,常年在店里见惯了这些人专有的联络方式,也就不怪了。

       听着话筒那头一叠声的好,阿诚满意的结束了通话。回坐后,两人相视笑笑,喝着咖啡,心底敞亮。

       甩甩手腕,举到跟前:“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大哥在这里等我,我去门口候个人。”

       倚着路灯柱,阿诚点燃一根烟。站在阳光里,吸一口,呼一缕,烟丝幽幽香,周身暖洋洋。透过窗玻璃,从明楼的角度望出去,是一束金黄给那背影勾出了一圈绒绒的光边,望着这眼夺目,阳光浇上了心田。如此欣赏着前方风光的他,却冷不防阿诚猛一回头,是特工的直觉让对方感到了芒刺在背。速速举起报纸挡到眼前,待人转过身去,悄悄下移,刚露出眉额半截,又是一回头,再挡,再回头,反反复复,如是这般,一个报纸后偷笑,一个背着身掩嘴,都知道对方在捣鬼,隔块窗玻璃,玩着躲猫猫,就看谁先逮着谁。

       如此玩了七八分钟,一辆二八杠从前头飞速冲来,等的人到了。

       远远瞧见车上那人躬着腰,撅着臀,两条腿吭哧吭哧蹬着脚踏板,龙头扭动,车轮飞转,一路风风火火刹停在了路灯前。翻下车,刚把那座驾往灯柱上靠稳,就从兜里摸出几张红红绿绿,递上前:“诚哥!对不起啊,让您久等了!”

       阿诚接过票子,瞧着他一脑门子的汗:“辛苦了,小沈!”

    “诚哥这哪的话,有事儿尽管吩咐。”

    “回头儿你来趟山上招待所,我把钱还给你!”

    “我没时间呐!”在接到阿诚电话的那一刻,小沈的内心是无比雀跃的。长官请他帮忙,欠他人情,天大的机会!这钱怎么还能要回去?于是就一直推说这几天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赶去歌乐山,“诚哥见谅!”

     “不要紧啊,那我来局里找你!”对于小沈的此种心理,阿诚清楚的很。太了解这些刚入行没背景的小特务了。在军统,单枪匹马混饭吃,难!好容易通过严格的训练才能进到这个系统,外人眼里的金饭碗,哪个不想尽快划定圈子,织出自己的关系网。为了把这只饭碗捧牢捧高,实现人生的深远志向,人人苦心工作,个个努力钻营,别说小年青,就是老特工,每年通过自己试图孝敬大哥的,本局外局,都不知道打发过多少批。要说今天这事儿,是要感谢小沈,但不是以小沈希望的那种方式,不能涉及金银的往来。

     “诚哥,这几天我很少在局里啊,我得去一品场那边办个案子。”小沈一再推说。

     “那我就到一品场那找你!你什么时候去?”阿诚一再追击。

       小沈犯了难,说具体也不知道,要等上头通知。阿诚又问上头是谁,小沈回说这项工作的安排也不是上头一个人能做主的,此次特务军警联合办案,得和警备司令部的领导一起商议,所以他是真的给不了确切时间啊,“诚哥,算啦!”阿诚见他如此,也不好当街纠扯,总有办法,他想。

       小沈一看阿诚不再坚持,便高高兴兴跨上了脚踏车。对于此事,他一声不问,一句不提,余光扫过窗边明长官,只当没瞧见。想诚哥既然用密码唤他来救急,必是不能为外人道。可自己一样是外人,知道了,就不是一般的外人啦!当下觉得要走运,心里极为得意,得意的比较冷静,冷静的小沈用他那雷达一探,再设身处地那么一想,大概猜出是个什么情况,八九不离十钱包被扒。自己倒是有门道,也许能帮着找回,但诚哥没提,他也不好乱献殷勤,万一长官碍于面子、万一钱包里有点什么、万一种种缘由不能报案……本来雪中送炭一桩美事,非要在锦上添点花,就过犹不及,免不了弄巧成拙了。总之,他沉住气,不废话,任务完成,置身事外,一脚蹬踏板,一脚踮于地:“那么诚哥,我先走了。”

     “等一下!”踏板才蹬到底,便听身后的诚哥喊住了他,赶忙调转车头,再次翻下。

     “这个区是归哪个警署管的?”

     “北碚警署!”小沈只回答,不提问。

     “明长官一只皮夹不知怎么的,不见了,有没有办法找的回来?”对于小沈方才的言行,阿诚一直在观察,观察的结果较为满意,因为对方识相,故而进步一问。况且东西不明不白丢了,不能就这么认栽,若能查到是哪个贼人从他们身上顺走的,那最好!

       以小沈的经验和对北碚警署的了解,认为找回来基本不难。但回答起来,留了余地:“办法倒是有,能不能马上找回,得看情况。万一掉进河塘、阴沟之类的地方就麻烦了。”诚哥没说“被偷”,只提“不见”,那自己就得顺着说是“掉了”。

    “有办法就问问看。”

       小沈向阿诚询问明长官皮夹失落的时间、地点、外观及内容,阿诚让他外头等着,自己进去咖啡馆,告诉了明楼这些情况。“能找得回最好啊,找不回也只能算。钱倒是不多,局里发的证件丢了也可以补,就是……”阿诚问是否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什么,算了,一张小时候的照片。”

     “那太珍贵了,必须找回来——”

       窗外是阿诚小沈讨论着事情,窗里是明楼凝视着一个餐盘。此刻,他举着个小叉,对着半块吃剩的香烤核桃塔,拎起那颗点缀的草莓,一粒一粒抠起了上面的籽。

       这一幕恰巧落入了窗外路过的两位局本部小特务眼中。甲特务说,那不是明长官吗?是啊是啊,你看他在那干什么?这他妈是吃饱了吧,乙特务惊叹。甲附和,做领导就是爽!你看那边,不是他副官吗?乙伸长头颈看了看,对呀对呀,又不知道在使唤他那副官做什么了。甲叹了口气,走啦,别研究了,还得去办差呢,忙死了都!乙骂了一句娘,老子什么时候能坐在咖啡店里抠草莓籽呢!

 

       小沈了解到提供的信息后,说有证件就好办了,“捡”到的人一看上头那身份,说不定会送到警署的。阿诚一想,倒也是。这些“江湖手艺人”有个行规,赃物到手后,三天内不销赃,万一眼瞎,偷了某位大人物,也好有个转还的余地,免得给帮会老大惹出麻烦。想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就曾抓过个不长眼的小贼,扒了某军政部长的钱包,还花了个精光,吓得帮会老大四处求援,为能说上一句“对不起”,一路托人,从司令部总司令找到大哥,再通过大哥联系到戴局长,转而请动某某上将出面说话,最终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小沈让诚哥回咖啡馆等消息,自己则去北碚警署找人,找刑事侦查大队王大队长。

    “就这么直接去找人?干脆我直接去报案!”这事儿,本单位的人都不想让他们晓得,何况军警那边,“这哪是什么办法?”

       小沈说王大队长是他的表亲,相当可信,见阿诚不置可否,便贴耳附言:“局本部安插在军警里的人,自己人,不仅是我表亲,更是过命的兄弟。”军警和特务常年会在对方系统里安插各自的人,上海站也一样这么干,下到各区警署的棋,都是阿诚亲自布的。转向小沈,他笑说,那好,我跟你一起去。还是没能完全放心。

       跑回咖啡馆和明楼一汇报,明楼说不想再在这里坐着了,也要跟着去,要能抓到贼,倒也想见见。阿诚敲敲窗玻璃,小沈耳朵一动,立即回头。阿诚手一挥,示意他先去,自己随后到,得令的小沈踩着他的风火轮,“呼”,蹿走了。

 

       明楼把那粒去籽的草莓往阿诚眼前一送,阿诚一愣,一瞧,一笑,笑完评价,一滩烂泥,糟蹋东西。明楼说,真是没良心,作势要丢掉,阿诚速度俯身,从他手上直接把草莓叼走了。明楼问,味道怎么样?人间极品,阿诚说。“算你识相——”

       识相的人跑去吧台结了账,寄掉了蛋糕和玫瑰蜜,两人便离开了咖啡馆。

    “皮夹要找回来,回去升你的职。”

    “别光升职不加薪啊!”

    “哪次升职不加薪了?”

    “加百分之一也叫加?!军统局所有站长中,也就大哥你了——”

    “百分之一不是钱吗?你们这些人,成日里就知道抱怨领导抠门,哪晓得这个领导有多难当!决策、经营、管理、协调、外务、外联,所有这些,方方面面哪一样不要我考虑?不仅如此,还要提防着被人穿小鞋,被你们背后编各种笑料调侃消遣!”

    “谁编笑料消遣你了?”

    “就你!别以为大哥不知道!”

    “我没有!”

    “没有!上个月谁在办公室里学着我的腔调,说明长官开会讲话总是一个套路: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每一点里又要细分一二三四,三四十二,分到最后来个大总结,总共十三点!说得办公室里笑成一片!还没有!告诉你,那天,我就在门口听着!你笑得最响!”

    “你懂什么?我这叫打入敌人内部!不然大家都以为我是你的心腹,谁敢和我掏心窝子说话?我怎么刺探军情?”

    “哟,我被你编排了,还要感谢你?”

       两人且扯且走,走到了一个巷口,由于巷子太过狭窄,无法并排通过,阿诚便摆出了一个手势:“请领导先走!”

       领导走在前头,听后头的人跟他讲,报告领导,刚才路灯下有人偷看我。领导问谁呀?谁这么大胆,敢偷看你?得到回答,是个老流氓!领导问,怎么知道人家是老流氓?后头的说,穿个毛呢大衣,带个细边眼镜,背头油光光、嘴上笑兮兮,报纸挡啊挡,衣冠楚楚、眼神飘飘,板定就是!领导说,你也是死人,就这么让人家看,不采取点措施。后头的一听,做幡然醒悟状,“嗨噗——”就是一掌,拍得领导一个踉跄。领导站稳后,扭头笑说,看看你这种行为,“NAIVE!”后头的来劲儿了,“嗨噗,嗨噗”接连几掌。“敢袭击领导?”袭击的是老流氓!领导说,阿是嘴老?后头就是嘴老!领导左右一瞧,见四下无人,直接揿人进墙里,让人喊救命。一番拾掇后,警告对方,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权威!“不要随意滥用你的权利!”你说一句,他顶一句,两人走走停停,做做游戏,搞搞名堂,弄弄其他,一路蜜里调油,调到了北碚警署门口。

 

       小沈一直在门口晃着膀子,专门迎候诚哥的到来,不料远远瞧见竟是明长官驾到了,赶忙灭掉烟头,丢进一侧花坛。战战兢兢把人请进警署,请进会客室,明楼还未落座,王大队长已闻风赶到,对着组织上的这位大领导,一把骨头一下缩成了四两重。王大队长亲自端茶倒水,一扫原先保持的干警威风,搜骨刮肠把肚子里能拿出来的恭维话全倒了个遍,会客室里瞬间充满了至臻的欢笑,洋溢着他一个人的精彩。身为副官的阿诚,因之托了明长官的福,也免不了被王大队长的甘露喷洒了几滴。

       明楼坐在大皮子沙发里,嘴角弧度括得有限。翻着手边杂志,他不言不语,一句客套话没有。王大队长一瞧,更觉出气势的非凡,当即绷紧发软的双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实禀告了起来。说自己啊一接到这消息,立马布下天罗地网,终于在黑市上逮到了一名可疑之人,交易的货物恰好是一只名牌钱夹,外观和描述的丝毫不差,从那人身上搜出的美金也已经全数放回,“明长官,您瞧瞧,这是不是您的东西?里头财物可有缺失?”

       明楼接过王大队长奉上的钱夹,确认无误,认为完璧归赵,便谢过对方,当即又夸赞了一番办事的高效。王大队长笑得花枝乱颤,嘴上一番谦虚,心里拨拨算珠,想领导的事能不高效?还盼着早点调回去呢!

     “把这人带来我瞧瞧!”明楼一壁翻杂志,一壁说。

     “先生,忙了一天也累了,您先在此处休息,待属下去了解清楚具体情况,回头再交由您处置如何?”阿诚一个眼神,明楼点点头。

     “人现在在何处?”阿诚问。王大队长回答,还拷在后头审讯室,“说皮夹是路上捡的。”阿诚飞了一眼明楼,明楼还他一个眼风。阿诚转向王大队长:“很好!走,去趟审讯室。”

       疑犯不说偷,正合了阿诚的心意,真是很好。王大队长听闻“很好”二字,认定那人要吃苦头,当即决定,全力配合。

       三人一并出了会客室,留明楼独自在里头休息。小沈见此处没他什么事儿,便和阿诚打了个招呼,说回局里去了。

     “你等下再走!”阿诚说完一扭头,跟着王大队长就往审讯室方向走,没给小沈任何说话的机会,小沈只得原地待命。

 

     “这人是干什么的?”阿诚边走边问。

     “据他自己说是朝天门码头的棒棒!”王大队长答,“哦,就是挑担的!”

     “你看着像吗?”

     “要说他是道上的熟手,打开皮夹,看到里头的长官证件,按行规,是要第一时间送回来的,没有立即销赃的道理。”话到这里,便也收住。

     “要说不是呢?”阿诚帮他接下去。

       王队长憨实一笑,说自己才调来这边没两年,缺乏办案经验,“是不是,这还得长官亲自审问,我也好在旁学习学习。”心想总不能说,明长官,一个资历丰富的高级特工,着了个没经验小扒手的道吧。

       阿诚颔首一笑,认为王队长颇为上路,当下就想好了审讯套路。

 

 

       疑犯拷在坐椅中,阿诚拖了把靠椅坐到了他对面。

       歪过头、翘起腿、一只胳膊挂上椅背,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把青年打量了个遍。接着,身子前倾,抻直手臂,分别抓了下青年的胳膊和小腿,又走上前,扯开衣领看看双肩,翻翻手掌,查查脊背,完了回坐,“无论肌肤,还是筋骨,都不像是苦力!”阿诚说。

    “说!到底干什么的?”王大队长补充提问。青年一再否认,说自己就是个棒棒,才开始做工没几天!

       见王队长已经从墙上抽下了根皮鞭,阿诚并不阻止,全程观测眼前的青年。青年垂着头,双手攥拳、腮部紧咬、喉结滚动。在王大队长落鞭之际,阿诚向着他伸出一掌,王大队长立收动作,奉上皮鞭。

        手指绕着鞭子,阿诚闲闲开口:“现在,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而你,只需选择一个回答。但必须保证,如实回答。这是你唯一能离开这里的机会。”皮鞭握把敲敲手心,“可要是让我发现,发现你扯了谎,那后果,”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转过头,“王大队长,你知不知道?”

        王大队长配合着一摊手:“不知道哇!”并没有兴趣弄清楚这位长官在里头搞的名堂,横竖人给了他,随便怎么折腾,自己只管负责唱好副歌,陪太子读会儿书。

     “我可以相信你吗?只要如实作答,你就会放我走?”

    “你只能相信我!”看着满头冷汗的青年,阿诚比出两根手指:“两个问题,听好了。一,如何得到的钱包。二,自己的真实身份。好好想清楚,回答哪一个。”站起身,拖着皮鞭绕着青年走几步,驻足、俯身,轻言而出一句话:“这是在帮你!”皮鞭握把点点青年一侧肩,“机会只有一次,想清楚了,再回答。”

       在青年思考的间歇,阿诚背着手在审讯室里踱起了步,长长的皮鞭拖于身后,他开始参观起了墙上的刑具。王大队长陪侍一侧,细细讲解着每件的用场,“平时审案子啊,全靠这些宝贝!”阿诚瞄了一眼青年的神色,说哪用得着如此麻烦,把难题留给疑犯,你一旁喝茶,不一会儿,自然会得到你要的答案。“审讯,比得就是个耐心。”

       审讯各有各的手法,有刀刀见血,有杀人无形。王大队长自认只有前者的狠劲,不具后者的本领,缺乏耐心的他坦言自身学艺不精,指着那些宝贝,说平日只懂得这种粗蠢的方式,今天多少幸运,有机会向长官请教、学习。阿诚把皮鞭交还给王大队长,说:“这个执法啊,还是要文明!”

       对对!王队长一路应着声,又说去给长官泡杯茶来,再拿份杂志,省得在这干等。阿诚说:“那倒不用,你要有事儿,去忙好了!”

       此言一出,王大队长没事儿也有事儿了,“那我先出去了,要有什么情况,您让门口警卫叫我!  ”

 

 

       现在,审讯室里只有两个人了。

       青年在思考,阿诚在等待。抠着墙上洇潮起泡的一层漆面,他听到青年说:“我想好了!”   

       拍拍手上的灰,走到人前,居高临下一插兜,摆出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选择第一个问题!”

        阿诚点点头,踱到青年身侧。青年喉结一滚:“钱包是捡的。”

        一只手放上青年的肩头,阿诚一声不响,阖起双目。在森寂的审讯室里,感受着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听到了青年如鼓的心跳。

       阿诚不言,青年不语。如此过了十分钟,阿诚睁开了双眼。只见青年满脸汗水顺着下巴尖一路滴淌,就这短短的时间,已洇出襟前一片水渍,唇角也有咬破的痕迹。

    “你确定?”阿诚坐回靠椅,望定青年。

    “无疑!”青年咽了口水,对上视线,不闪不避、目光坚定。

    “撒谎!”保持着那个眼神,阿诚说。

    “没有!”青年坚持自己的答案。

       手掌贴上青年的胸口,阿诚告诉他,有些东西已经出卖了你。青年回说长官的看法过于主观,确实没有撒谎!钱包就是捡的!他心跳加速,身躯战栗,用颤抖的声音作着最坚定的回答。阿诚的眼神直直叼住青年,青年丝毫没有回避,一样射进对方双眼。最后,阿诚一拍膝盖,站起身来:“走吧!”他说。

       青年闭起眼,长长舒出一口气。随即,挣了挣拷在扶手上的双腕,阿诚取出钥匙,给人解拷。

    “其实最早,你已经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一样无疑的强调自己是码头苦力。而现在,你却选择了第一个作答,可见苦力的身份有假,否则,你不会重新选择问题!”青年刚从座椅上起身,便听阿诚如此说道。

     “我已经回答了其中一个,至于另一个的答案是什么,这并不重要。”青年松着手腕说。

     “我能问一下你的真实身份吗?”

       见青年不响,阿诚接着说:“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去捡那个钱包的吗?你不用担心,只是随便一问,若不想回答,我不勉强。”

     “我并非见财起意,只是急需用钱。我大哥出了车祸,非常严重,车主肇事逃逸,几个月来,我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没有钱再付给医院了,于是……”

     “你大哥脱离危险了吗?”阿诚又看进了对方的双眼,这双眼睛有别于刚才,刚才尽是气势,现下多了点内容。

     “脱离是脱离了,情况也很稳定,但想要留下继续治疗,就得续上一笔钱,否则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我不想大哥一辈子受这种折磨!区交警队说,他们一直抓不到人,呵呵!”

     “钱包里的钱能解决你的困难吗?”

     “那些美金,一小部分就可以。”

     “知道钱包主人的身份吗?”

     “不知道!”

     “里头的证件你没瞧见?”

     “我不识字!”

     “这样啊!”

 

       审讯室的大门打开了,青年跟在阿诚身后走了出来。把人带到王大队长跟前,阿诚说,情况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虽然于德有亏,但也情有可原,“放他走吧!”王大队长没有多管闲事的癖好,长官不计较,省去麻烦,最好。想那小子也算走运,以往这种事,若给警署惹了麻烦,那疑犯就要倒大霉。

       阿诚走回会客室汇报了一下整个情况,又问明楼要了一点钱,便走了出来。

    “长官要你拿,你就拿,死楞着干什么?”王大队长给了青年重重一记头皮。

      青年颤巍巍接过阿诚手上的票子,红着眼眶,哽咽了起来。

   “还不滚!是要留在这里吃晚饭?”王大队长此言一出,青年撒腿就跑。跑出几步,转回身,对着阿诚,鞠了个躬。这时,会客室的门开了,明楼从里头出来,笑言:“还以为遇到了什么高明的贼!”

     “长官,从来没有什么高明的贼,有的只是粗心的人。”青年说。

     “这倒是,所以,随处都有钱包供人捡。”阿诚讲。

       两人彼此领略了下对方脸上的内容,阿诚朝着门口一抬下巴,青年便奔走了。一旁的小沈正琢磨着他俩的表情,冷不防上衣口袋掖进了一把票子,正要取出,手被阿诚攥住:“今天的事儿,谢了!”转过头,“王大队长也辛苦了!”随即做出一番高度评价,绝不给小沈说话的机会。

       王大队长反复强调哪里哪里,哪里是辛苦,能得到今天这么个学习的机会,分明是自己走了运。两位长官莅临指导更是给本区以后刑侦工作的开展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如此感谢复感谢,感谢完了,便是感叹,轻声的感叹,还是组织好啊,一张面孔晴转多云,说自己真是无比想念那个亲切的大家庭,想得要命!阿诚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拍得耐人寻味。王队长寻味一番,觉得回家有望。

 

 

        后来,明楼问阿诚,如果那青年被你吓出了真话,说皮夹是偷的,你打算怎么办?阿诚说,那就按盗窃罪刑事拘留啊。明楼说,你这岂不是诓人,讲真话反倒不行了。阿诚说,我只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他。况且,我认为他应该能看出自己面前架了把梯子,他有胆往上爬,来撒这个谎。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明楼说,讲讲。

     “明明做了亏心事,明明被我点穿,却是无论怎么诱逼,半分不受干扰,眼神坚定,意志强硬。知道失主身份,却还不交脏,还要去黑市交易,可见一斑,这就是我架梯的根据。当然,铤而走险,胆量之外,未尝不是无奈。”

     “你不是说,他不识字吗?”

     “我翻过他的手,不是做苦力的手。右手中指第一节还有个很大的茧,常年握笔造成的,绝不可能不识字。”

     “那如果他选择第二个问题呢?他如实说了自己的身份,你又准备如何?”

     “那就放他走。可他绝不会选择第二个问题,因为不能透露自己的工作单位。我后来再问,他一样没说。为了救他大哥,他不能冒丢饭碗的风险。”

     “但这个问题上他同样可以说假话啊!”

     “可是最初,对于身份的问题他已经扯过了一次谎,再扯一次显然风险过高。况且,这始终是个次要问题,要知道,无论什么情况,只有彻底否认自己的盗窃行为,才有可能从这里出去。他也并没有完全相信我。”

     “那么你完全相信他吗?相信他所说的车祸一事?”

     “我选择相信!”

     “是‘相信’还是‘选择相信’?前者是认同事实,后者是认同情感!多出两个字,完全不一样!怎么不说话?”

     “听你说呀!你应该还有话要讲。”

     “皮夹的事情、身份的事情、识字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假话,那车祸的事情可信度又占多少?”

     “也许前面的假话都服务于最终的事实。”

     “即便事实,一个人用自己兄弟的不幸来博取同情,这说明什么?可不你强迫他讲的。钱包里取一小部分钱即可救急,剩余的却依然不交脏,还要拿去黑市交易,这又说明什么?”

     “大哥,你想说明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想说,谎言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总是一次比一次精彩,有时候说谎会让自己相信,令自己感动。可我也想说,对于人性的深渊,我有时不能俯视得那么深,正因为对于人心的高空,我愿意多仰望一下它的光彩。”

     “与其讲你给他架了把梯子,倒不如说你给他垂了根蛛丝,他牢牢抓住了这根蛛丝,最终获得了解脱。而幸运的是,蛛丝上只有他一人,那么我问你……”

     “你不用问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无非是想问,如果蛛丝上还有别人,因为有了别人,蛛丝会有断裂的可能,那么他会如何表现,我根据他的表现又会如何反应?我回答你,我不知道!”

     “我想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顺着明楼指得方向望去,阿诚瞧见了一幅画面:一位白发老者正挎着个竹篮跟跑在一个青年身后,似在兜售编织的花串。青年不住摆手,白发穷追不舍,青年不耐烦回头一甩肘,竹篮掉落,花串散了一地,恰是刚才那个青年。在他扬长之后,白发弯下腰,捡拾起满地的零散。此时,有人走了过去,帮着捡起,并买下了那一篮子的含笑花。夕阳西下,他说:“老大爷,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吧!”

       提着篮子走在街上,有人开始讲起了故事:漫步在极乐莲池旁的佛祖,对着一个沉浮于地狱三途河中的人垂下了一根蛛丝,在这个叫犍陀多的男子紧紧抓住蛛丝一心向上时,却发现身后的蛛丝上挂满了无数的人。人数越来越多,沉重越来越大,犍陀多担心如此下去蛛丝会断,生怕再次坠入地狱的他,向着底下大声喊道,蛛丝是我的,你们快滚下去,滚下去!就在此时,蛛丝于犍陀多上方突然断裂,他终于再次坠入了三途河,莲花池边的佛祖满脸悲戚。“刚才的剧情竟没能按照我熟悉的这个剧本上演!”明楼说。

      “那么,你认为会如何上演?”

      “我原以为你会把你的犍陀多逮回来,拿回给他钱,甚至把他关进大牢。”

      “可我并不是极乐莲池旁的佛祖,那位日本作家故事里的犍陀多也没有一个因车祸等着治疗费的大哥啊!”

      “我说这是日本作家的故事了吗?”

      “难道你说的不是芥川的《蛛丝》?”

      “当然不是!”

      “那一定陀翁的《葱头》,一式一样的情节,定有一位模仿了对方,谁的作品写在前头?”

      “没有谁模仿了谁,只是都用了《杂阿含经》里的故事。但芥川几乎照搬了!”

      “有——趣!”

      “咦,起初你并不知道他还有个车祸受伤的大哥呀——假设车祸确有其事——而那时的你已经提出了两个问题,垂下了你的蛛丝,这岂不是在纵容犯罪?”

      “你把他拘留一阵子,或干脆入狱几个月,和一群老盗贼关押一处,等他出来后,你认为他改过自新的几率大呢还是手艺精进的几率大?我并不是纵容犯罪,只是想通过特定的方式,进行有效的惩罚,而惩罚的效果往往是律法未必能达到的。所以,我提了两个问题,他思考的过程,便是惩罚。”

     “也可以是拯救!”

     “如何惩罚在我,怎么拯救在他。”

     “你是不是认为,对于偷窃,得不到有效的惩罚是因为量刑过轻?”

     “可如果偷一小件东西就有可能被判重刑、极刑,那么作案之时,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很可能会引发最恶的行为,激起人‘反正要死,不妨死前大干一票’的心理。本来只想谋财,最后却发展成了害命。”

     “重也不好,轻也不好。”

     “如何量刑本就是门学问。”

     “你认为你的犍陀多最终会得到自我救赎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帮助了他,他走出去后,又回过头,对我鞠了个躬,这就够了。”

     “关键时刻,真话有用还是假话有用?”

     “说该说的话最有用!”

     “有用不一定就是好,到底哪个好?”

     “不是随便什么话结尾加个问号就能构成一个问题!”

     “那现在这篮子含笑花怎么办?要拎着它们回去吗?这总是问题吧!”

        阿诚不答,停下脚步,把篮子放到了地上,自己往身后花坛一靠,明楼就在一旁看起了他。如此靠了几分钟,路边来了一对母女,小女孩被花香缠住了脚,母亲只得上前询价。阿诚说不卖,母亲拉着女儿准备走,阿诚递上两支,不卖只送啊。母女二人谢过他,一人胸前别一支,花香笑语飘了一路。此后,又有路人陆续前来,他一一相送,在行人的欢笑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篮子里的花也是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支。这时,一个乞丐走来了,他捏着个豁边破碗,叮铃咣啷抖到阿诚跟前,阿诚便把这最后的一支放进了他的碗中。乞丐捏起那支含笑花,摇着头还给了阿诚:“请给我点钱!”

     “请收下这支花!”说完,从明楼那里要来了一些零钱一并给了乞丐,乞丐谢过,也就走了。乞丐刚走,一旁正做着道路清洁工作的老伯告诉阿诚,此人并非穷得不得已才当乞丐,而是把行乞当成他的职业,他不服务于任何人任何事,却每天定时出现在此处,问路人领取他的工资。“乞丐在赚钱,而送花的您倒像在行乞,乞求他收下您的花!”老伯说完了这些话,收拾好了扫帚簸箕,便转身离去,此刻,天也全黑了。

       明楼终于走了过来,靠坐在了阿诚的身旁,“你这是借花献佛!”

     “哈哈,众生皆佛!”

     “那你不也是佛!只是你身边的不是莲花,是含笑花。”

     “没听老伯说嘛,我是乞丐!”

      “这老伯也许还在想,我们每天扫着这些大街,用自己的劳动赚取着微薄的收入,辛辛苦苦一天,活得却不如那些不劳而获者。我们努力保持着城市面上的清洁,却始终扫不掉内里的污秽。”

      “所以,在污秽里更需要有盛开的鲜花。我愿意当一回乞丐,乞求别人收下它。”

        大哥,如果有一天,周围的一切尽数落入黑暗、沉进泥沼,我会努力使自己想起今天,想起当初曾帮助过一个年青人,他真心的感谢过我;想起曾帮助过一个老人,从他手里得到了一篮子香花。我把它们一一送给了路上的行人,花香就能飘进一户户人家,有些会伴着人们安恬入睡,给人心在无尽的黑夜中燃起一盏通明的灯。众生皆佛,亦可成魔,无论将来在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无论生活让我们遭遇了什么,我们一起记住这一天,记住曾经有这么一盏灯,她开在了生活的残酷和命运的不公中,她照现了晦霾下的明朗,照亮了黑暗里的明道,在身处的人生囚笼中,只要有一点光,一点光便可以温暖我们,救赎自我。我没有办法按照那个熟悉的剧本上演,因为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垂下的一个根蛛丝,这根蛛丝上会有很多的人,人们牢牢的抓住它,向着光明,不断攀爬,是自身的坚毅和勇敢、为一切的正直和善良,我的蛛丝,它永垂不断、永久存长!

       阿诚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含笑花,明楼吸了吸鼻子,含笑说:“原来你还藏着最后一个!”

       把花别在了明楼胸前,他说:“这是第一个啊,是我的蛛丝,我的艳阳,我的信仰,给我最亲的爱人,这人间的至香。”

    “把这‘至香’给了我,你不是没有了吗?”

       阿诚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我有花蜜啊,它洁净、纯炼、甜香,是这‘至香’最珍贵的馈赠,永远在心间流淌。”

       天色已然全暗,路灯一盏盏开启,金黄的光束打在两人身上,拖出了身后长长的光影。无数的脚步踩于其上,有同行,有逆驰,来去之间,是世人奔着不同的方向踏上各自的道途。

 

      “我要唱歌了!”

      “你放过我吧!”

      “啦啦啦,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不要唱了,难听死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就要唱!”

      “你行行好!”

      “那你告诉我,你皮夹里那张儿童照片是谁呀?”

      “当然我自己啦!”

      “我刚才看到怎么觉得有点像我!”

      “哈哈哈哈你开玩笑吧,你小时候有这么好看?”

      “呵呵,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哥呐!”

      “我小时候你又没见过!”

      “敢不敢再拿出来瞧瞧?”

      “挖来挖去,我可不想皮夹再丢了!对了,那个犍陀多到底是怎么把我皮夹偷走的?”

      “我没问!”

      “为什么?”

      “作为警钟,让我们永远为自己的疏忽留一个教训!”


评论(15)
热度(116)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风度丹楼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