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孤红】【上篇·明月楼】2、上路
（二）、上路
秋日的阳光当头浇下，清凉的发烫。明楼闭眼抬头，汲饮空气，随即打出一个寒噤。谷景礼提醒他披件外套，到底晨起秋寒，明楼却是襟怀大畅。他说这个季节的台北最是潮湿多雨，难见晴天，阳光下走一走，有种久违的畅快。这种少时于曙光中和同伴赤条条扎进江面，竞逐前方粼粼金光的畅快想来已有几十年不曾感受到。
身为明家独子，早先大姐出于安全，极少给他这种肆意的机会；两个弟弟到来后，身为明家长兄，他开始立起模、铸出范，言行装扮，一板一眼，榜样似的人物，活得近乎牌坊。弟弟们有样学样，首先在穿着上就有了他的风采。他也总是笑言多一件衣裳，就多一分束缚，行动起来也就少一分自由。他想，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教会他们如何穿衣，也替他们层层卸下，到底没有太对不起他们。欣慰之余，不禁感叹起如今自己身边已不见同伴，前方亦无金光，一头扎进那滔天黑浪，真个赤条条。思及至此，他万念俱灰，如释重负。
“还以为明长官南方人会习惯此地的气候。”
“习惯？蒋先生也是南方人，你问他习惯不习惯？”
谷景礼叹出一口气，径直走到吉普车边，一手拉开后车门，一手向里摆出个“请”。明楼刚一落座，左右即钻入两员武装，瞬间把人拱成座高岗。
伴着“砰砰”两记关门声，谷景礼一脚蹬进驾驶室，发动汽车。远处五辆侦防鱼贯跟上，驶出官邸。
车向延平南路一径前行，明楼正了下镜梁：“看来是请我去南开大学了！”
“这诨名您也知道！”溜了眼后视镜，谷景礼笑言，“社会上戏谑我局看守所，设在南路是南开，北路是北洋。要再多几个，还不知道要叫什么？”
“随保密局造多少个看守所，统一名号，西南联大！”
谷景礼不接这话，和下属同车，他是颇有长官自觉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面无表情，继续开车。
“相比北洋，我确实更乐意去南开。南开是日据时期军官悔过处。”
“这是伪政府多年服务后遗症？”
“南开，建筑考究；北洋，高砂铁厂改建；非要选一个，当然挑环境好的。”明楼点头回答。
“是我失言。”
“骂声中走过来的，不计较这个。只是当年人人骂我明楼是汉奸，现在不知道又是个什么奸。你说说，青天白日的，烦不烦心？”明楼正视着前方后视镜。
谷景礼抬眼迎向他的目光：“可不是？这满地皆红，也是头痛！”
